张宁虹
前些天在微博上看过一条可能略带点戏谑成分的文字，说的是大名鼎鼎的作家兼编剧刘震云的事儿。刘震云有一天去菜市场卖菜，打算回家做打卤面吃，但是在菜市场里，他的内心十分纠结：是买西红柿回去吃西红柿打卤面呢，还是买茄子回去吃茄子打卤面？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吃茄子打卤面，因为西红柿一斤两块五，茄子一斤两块三。
这个小故事更像是略带讽刺意味的娱乐，大作家不至于为茄子和西红柿绞尽脑汁，但却也反映了当下很多中国人内心的纠结：相比前些年，工资似乎越来越多，口袋里的钱也算不得少了，却总觉得钱越来越不够花，有时候想吃个冰棍解解馋都要思量半天。
赚钱不容易，而又总觉得钱不够花，这似乎成了时下中国人普遍的感慨，这种想法令很多人怀念起那些物质匮乏的旧时光来，这种怀念折射出来的是眼下人们生活在一个物质高度发达的社会，内心的幸福感却降低了。
欧洲国家和美国的人幸福指数相对是比较高的，这些国家的人除了较高收入之外，有着比较完善的社会福利体系，他们的幸福是可以理解的。根据美国学术机构的研究，一个美国人年收入达到7.5万美元，他就是美国“最幸福”的人中间的一员。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中说到美国收入最低的十个行业，大多数人年收入都在3万美元左右。7.5万美元的年收入是最低行业收入的大概2-3倍，相当于50万人民币如此便能成为最幸福的人，这里面大概反映了两个问题：收入差距不是那么悬殊，幸福程度可能与收入的关系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紧密。
在我的朋友中有不少人的收入其实已经远远超过了五十万人民币，但闲来聊天的时候，听到的往往不是炫耀幸福，而是表达对生活的抱怨的居多，甚至很多时候这种抱怨就放在脸上，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在餐桌上；而抱怨的内容，恰恰不是工作压力大，生活环境差，而是口袋里的钱总是不够花。
我有个认识的外国朋友有一回就很认真地问我：“你们中国人是不是特别喜欢买东西？要不然为什么大家都在抱怨钱不够花？你们的物价并不算特别高啊。”
不能否认，没钱的日子不好过，一定的金钱是保证生活幸福的必要条件，脱离了收入空谈幸福肯定没有任何意义，尤其在今天的社会。不过，如果将生活的全部幸福都与收入和金钱绑在一根绳子上，其实是为了幸福而制造的不幸。我的那个外国朋友曾问我：“在你们中国，有多少收入才算幸福？”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在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月入一万未必能过得宽绰，在西南山区全家人辛苦一年可能见不到几张百元大钞；如果将北京上海人一个月的收入交给那些山区人家，他们估计得幸福几年，而山区人一年的收入到了大城市人的手里，可能换不来一顿还算满意的晚饭。在今天的多数城市里，谈温饱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就说幸福吧，幸福不幸福，很多时候钱说了不算，人说了算。
我居住的小区有个物业管理员叫小袁。小袁是山西人，据说家里非常贫穷，他来北京上大学那年身上带着不到五百块钱，还是全家东拼西凑找来的。小袁依靠勤工俭学完成了学业，成绩不算很好，但终究是顺利毕业了，不过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这两年就业形势不好，小袁的专业有点偏，更加难以找到合适的工作。小袁参加过两次公务员考试，一次没进入面试，另外一次进了面试最终却不知何故被刷了下来。不过这个小伙子没有呆在家里期待工作，也没有因为找不到工作而气馁，做了几份临时工作之后就到了我们这个小区，成为物业管理员，而且还找到了女朋友。这是几年前的事了，后来小袁成了物业主管，带着十几个人整天奔走在社区内，因为小袁很热情，逢人便笑，从来都让人觉得他是一个快乐的人，所以业主们大多知道他，有事儿也都乐意找他帮忙。
有一回我家里的水龙头坏了，请物业派个人过来帮忙，小袁骑着自行车乐呵呵来了，三下五除二收拾好，我请他喝杯水，小袁推辞再三最终端起了水杯，不过没有坐在沙发上，而是站着喝水。他在我的书架上发现了一本喜欢的书，犹豫了半天，竟然朝我借阅那本书。那之后小袁经常会来我家，到了门外，总是将先前借去的书还给我，重新借一本书拿走，从不进门，也从不挑书，只要是书，他都爱看。
慢慢熟悉起来，我才知道小袁每天都要坐很长时间的公交车和地铁才能回到住处，在路上的时间他都用来读书，物业给他安排了宿舍，但是小袁仍然坚持每天回远在郊区的租住地。小袁收入并不多，但大部分都寄回了家，剩下不多的钱只能在远郊区租一间平房，小袁和女朋友分别在两个区工作，每天忙完了之后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去，无论哪一个先到家，都会动手做饭，另一个远远赶到的时候，只要望见窗户里透出的灯光，总会开心地微笑，因为温暖的灯光里一定有个人在等着另一个人。
小袁和女朋友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他们觉得现在能在北京有一份工作，有一个容身的地方，有一个关心自己的人，很幸福。最初知道他们的故事的时候我除了有点感动倒也没太在意，但是后来就有点惊讶了，因为小袁每天都会用自己买来的粮食喂养小区内的流浪猫狗，有一回小区里一个清洁工病了没钱医治，小袁居然给他垫付了两千多块医药费，更难以置信的是，前不久听说小袁双喜临门：他已经升任部门经理，而且在远郊区买了一套房子。
“我跟女朋友俩人加起来一个月有七千块钱呢！寄给我家一些，寄给她家里一些，剩下的都攒着，如今买了一套房子，算是在北京扎下根啦，再也不用租房子了！”这是小袁对我说的，虽然房子面积很小，而且很远，但我看得懂小袁脸上荡漾着的幸福。
小袁并不是个优秀的孩子，但他是个幸福的人，因为他懂得知足，有自己的目标，同时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无论是孝顺父母还是照顾流浪的猫狗，抑或是每晚都要迎着灯光回到远郊的那个小小的家，这些都是他愿意而且喜欢的，用喜欢的事填充日子，心里踏实，所以他是幸福的。
中国还有很多地方生活着大量不去考虑钱够不够花，而是为如何吃饱肚子发愁的人，只是大城市和沿海地带高度发展的光环太过华丽，以至于城市里的人们在抱怨的时候想不起或者不愿意想起那些能吃饱肚子就很幸福的农民，也忽略了那些能穿上一件没有破洞的衣裳就很满足的山里孩子。想想那些人，也许如今总觉得不幸福的人都会觉得自己生活在天堂，就会不再愿意执着于收入多少，而是去思考如何用现有的收入经营一份幸福的日子。
中国人有多少收入才算幸福？我仍然不知道答案，我只知道，很多时候，一个人过得幸福不幸福，钱说了不算，心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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